绿浦荷香（75）
过芙二人返回客舍正值华灯初上，郭芙临窗远眺，清幽的暮色为远山罩上薄薄素纱，笼住了一山浓浓的神秘。
“杨大哥，你干什么呢？”
“偷香。”低沉的笑声透过浓密的秀发传到她耳中，杨过自她发间稍稍抬起头，深深汲取着淡淡的幽香。
“怎么这么不正经，我是问你在想什么，从回来后你就沉默着。”
“我在想…那个‘逍’字，哪有逍氏之说，难道是号不成，他说他的字是蓬心，姓逍，字蓬心，芙妹不觉得奇特吗？”
杨过俯头在她颈间轻轻磨蹭，温热的气息扫在她耳后，热乎乎的痒惹得她左右躲闪。
“杨大哥，你能坐下好好说话吗？”
“不能，这样抱着你思路会清晰。”
“屁话！”
“芙妹注意言行，话太粗。”大笑着把她揽得更紧，杨过把嘴凑近她耳垂处轻轻一咬以示警告。
“蓬心一词出自逍遥游，那位大叔姓逍，字蓬心，有何可疑的，杨大哥何时喜欢研究人家名字啦，再说了名字而已有什么好深究的。”
“没有那么简单，他的姓名可不见得得自父母。”
“曾经有个威震江湖的逍遥派，神功盖世却没有流传下来，未出百年便销声匿迹。杨大哥是不是怀疑那位大叔的门派？”
“芙妹听谁说的逍遥派？知道的还不少。”
“外公给我讲过江湖奇事。我累了，我要坐会儿。”郭芙挣着身子想挣脱他的控制，“你放手行不行，讨厌鬼。”
“以后有求于我时撒撒娇比骂人好使。累了就躺着呗。”杨过抱起她便向床边走去，根本不理会怀里的人儿各种挣扎捶打。
轻轻把她放在被褥间，杨过俯身把她困在身下，笑望着满脸怒容的姑娘，“姑娘你想多了，那位大叔不是逍遥派，他的功夫出自终南山。”
“你说什么，他是全真的？”郭芙一个激灵，顾不得跟杨过斗气，她郁悒地锁紧眉峰，心底涌起一丝不祥之兆。“丘处机近些年与忽必烈交好，他不会……千万不要……”
“谁说全真弟子都跟蒙古人交好的，你这小脑袋怎么一根筋。咱先不讨论名字的事，那小丫头给你说了些什么？”
“玉姑娘说她家住在秦岭深处，十年前逍大叔救回一位女子，寒冰一样的体质，寒冰一样的心，可是逍大叔喜欢她、可怜她，后来在女子的啜哄下与四位来路不名的男子结交，继而结拜为异姓兄弟，逍大叔年长是大哥，老二喜花好色，老三精通骗术，老四喜欢收藏兵器，老五到底做什么营生小女孩也不知道。”
“就说了这些？宋湘那么想找的人反而让我们意外碰到了，想来芙妹在江边遇险就是碰到了老二和老四，容我理理思路。”
“杨大哥，你先起来啊，你离我这么近我都无法思考了，让我透口气行不行。”
他挨得那么近，近到郭芙一抬眼便能数清他那长长的睫毛，热热的气息扰得人无法静心思考。
“姑娘，嘴甜点不吃亏，这个道理懂么？起码求人时叫声好听的总行吧，小时候在荒谷中你叫我什么来着？还记得吗？”
“杨哥哥，求你放过我吧。”
“不对，不是这称呼，好好想想。”
喜欢看她像只炸毛的刺猬一样发脾气，杨过索性把脸埋入她颈窝中，手臂圈住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，心思却转到与逍蓬心的谈话上，还有无意中瞥见的纹身，似乎是只麒麟。
“无耻狂徒！下流胚子！你喜欢人家这样叫你？”
郭芙越挣扎他箍得越紧，故意惹逗着身下的小美人。
“杨过，我何曾求过人，你别招惹我，不然你会后悔的。”
“叫声‘好哥哥’那么困难么？我见过你跟郭伯伯撒娇耍赖，芙妹用在郭伯伯身上的手段在我这也好使，怎么不试一下？”
杨过脑海里浮现出瑞兽图，嘴上却不忘逗弄她。麒麟——龙之孙辈，脑中闪过一个念头，恍然一惊，他猛得坐起来呆怔住了。
郭芙一边揉着被捏痛的肩膀，一边伸手推推发呆的杨过，奇怪他骤然大变的情绪，前一刻还在戏弄别人，现下却一脸呆怔，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。
“杨大哥你怎么啦？你们古墓的功夫是不是能令人的情绪忽左忽右？”推了半晌也没见他回过神来，郭芙伸着食指戳戳他眉心，好奇地偏头瞧他，心中嘀咕道，向来杨过的情绪就不稳，他那心思转得快，脸变得也快。
“芙妹，我在猜测……我们怕是遇到了贵胄。”
“杨大哥，你是指梅落玉？”
淡淡一句话如同炸开的惊雷，震得郭芙一下从床上蹦起来，掩口低声惊呼，她跪坐着紧紧扳住杨过的肩膀，眼睛对着眼睛，紧张又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。
杨过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，伸手拧着她的小鼻子逗她道，“芙妹如何猜得的？说来听听。”
“我哪知道啊，是你先说的。”
那张乐开花的俊脸怎么看怎么令人气恼，每次有问题他都不会正面回答，非要挠得人家心痒才罢。郭芙泄气地瘫坐在被褥上，不耐烦的撇撇嘴咕哝，“每每总是这样，明知我猜不出，还要卖个关子，瞧人家着急上火的样子你很享受是不是，聊天咱能直来直去吗，老让人猜猜猜，讨厌死了。”
“这样才有意思嘛，从小就喜欢你呆呆萌萌的样子，歪着脑袋天真可爱不解事，使着劲猜也猜不着我的心思。”
“瞧瞧把你能的，我若是能猜着你的心事，你会在外漂泊这么多年？就知道在我跟前显能，好了不起吗？不说算了，不理你了。”
“生气啦，还是那么不经逗。把手给我，我给你测个字。”
抵挡不了神秘笑容的诱惑，郭芙慢慢把手伸到杨过面前，低头看他在自己手心中划下一个让人心惊的姓氏。
“这个逍字的走之旁多跟逃跑有关系，换成走字便是个贵姓。芙妹觉得有趣吗？”
“杨大哥，你是说……”
“不可说，此地人杂。”杨过点住她的唇，把她下面的话压了下去。
“我懂，我不乱说。可是杨大哥能确定吗？”
“我只是猜测，这事不可混说。令我生疑的是自古没有逍姓，他又自比蓬心，实是暗喻浅陋的逃亡之人，身上有麒麟纹印，麒麟是黄龙孙辈。记得前几日与他第一次相遇吗？只闻歌声未见其人，独居深山吟唱张昪的《离亭燕》，还是芙妹给我讲解的词意，最后一句‘怅望倚层楼，寒日无言西下’，我记得真切。当时梅落玉对唱的是岳元帅的《满江红》，老者怀国衰之凄，少女立激昂壮志，结合他们的行为举止细思，隐现出一老一少雪耻若渴之心。”
认真听完杨过的分析，郭芙的眼睛变幻出奇异的色彩，激动地捧住他的双颊赞叹道，“杨大哥，你这脑子怎么这么好使，让我好好瞧瞧你有什么特异之处。”
“芙妹给我点甜头，我便告诉你我哪里异于常人。”
杨过被她认真的模样逗乐了，那双亮晶晶的杏眼含满崇拜，不仅仅是崇拜还夹杂着一丝迷恋，捕捉到她眼中别样的热切，杨过开始晕陶陶迷醉在梦幻般的火焰中。多年来压抑着自己，极尽隐藏着自己的脆弱和敏感，就在这灼灼迷恋的目光下瞬息爆发，追求了那么多年，终于在她信任和欣赏下找到了自己的男子气概。
“小气鬼，你喝多了吧，疯言浪语的。说正经事呢，就这一会儿你想出那么多事情，而且思路缜密，你是怎么办到的快教教我。”
“芙妹这崇拜的目光让人很受用，这也是正经事啊，追逐半生求的就是你的赞赏。其实我哪有什么异于别人的地方，无非是比人家想的多、想的细罢了。妹妹试着分析一下那两人的生存环境便知道哪里有问题了。”
“生存环境？深山之中自然是隐士啦。杨大哥，他们算是小隐对不对？”
“呆妹子，不是让你想隐或不隐。他们的忠愤之声与隐士格格不入，你想啊，自小生于深山的女孩哪来的家国情怀？什么样的人会从小教导她靖康耻呢？古墓也隐在山野，可是从里面走出的人与世事不相融，根本不懂得生的意义和死得壮烈，可是那小女孩正好相反，有志向懂忠义，不简单呐。纵是常年游荡于市井的江湖侠士也没有他们那样的情操吧，这是其一；再来看他们的谈吐和眼界，那种风骨可不是一般凡人，这是其二；最直接的便是他对襄阳战事的关心，以及对郭伯伯的熟识程度，说明他的心在战事、国事上。”
“杨大哥，你的思路怎么会这么清晰？我算服了。为什么我就不行。”
郭芙噘噘嘴认命自叹，这种本事是学不来的，聪明是天生的，察言观色的本事又是自小历练的，那得是吃过多少亏，看过多少脸色才练就的啊。
“这又怎么啦？瞧瞧你这小脸苦成什么样了，刚才还好好的，这会儿就哭丧起来，还说我变脸快，芙妹这脸翻得也够迅速。”
“嗯，不是不高兴，就是挺心疼你，想想你一路走来受过不少委屈吧。”郭芙忽然张开双臂把他紧紧搂住，拥着他柔声低喃，“杨哥哥，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，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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