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艳冷香

绿浦荷香(23)

市井繁华虽比得不江南箫鼓喧空,但街上各色店铺一应俱全,车担货郎串流巷陌,亦有杂耍人吸引着数群人围观。杨过在街上溜了一圈,突然瞧见街角被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,他拨开人群,只见一位四方脸的和尚正坐在那打坐,那和尚面前摆着一功德箱。


“小兄弟,这是做什么法啊?”杨过碰了碰旁边看热闹的少年,轻声问到。


“这位大哥刚来此地中吧,这和尚已在城中待了三日,自称是得道高僧,可数日不吃不喝,能呼风弄火,神通广大。不过这三天他还真是什么都没吃,熬过今夜便证明了他乃活佛传世,只要心中有善念的人都会有求必应的。”


杨过听罢嘿嘿冷笑数声,什么有求必应,都是骗人的把戏,若真是活佛传世还用在市井之地收香火钱,怕是连容身之地都没有吧。


“嗯嗯,当真厉害。”杨过一边细细观察那僧人,一边敷衍着身旁的小伙子,瞧着瞧着眸光一闪,一丝狡黠的笑容浮上眉梢,他赶忙挤出人群,想着立刻回客舍去唤芙妹来瞧热闹。

杨过顺路为郭芙买了顶帷帽,匆匆返回客舍。刚要抬手叩门,‘哗’得一声房门大开,郭芙慌慌张张跑出来,一头撞进他怀中。

一声痛呼,郭芙手摸额角,睁着一双大眼迷迷糊糊望着挡在门口的人,当看清面前的人是杨过后,她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,急切地问道,“杨大哥,你没事吧?”

“出什么事了!”杨过第一反应是有人要劫过郭芙,本能地护住她,仿若身临战场,警惕地眼观四处。

“没事,没事,我…我…做梦了。”她慢慢清醒过来,眨着眼冲他尴尬笑笑,手不自在的扶了扶耳后的长发,偏了偏头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,杨过瞅着她一头长发零乱的披在身后,绸裤下露着白生生的一双秀足,粉嫩的脚趾顽皮地蜷缩着。

“鞋袜不着,衣衫不整,披头散发,郭芙这不是在家中,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。”

他皱皱眉,一把抱起她进了屋,轻声冷哼,“你都多大了,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,郭伯伯的内心得多强大才没让你气死。”

把她扔到软榻上,反身关上门,杨过狠狠瞪了她一眼,“说说做什么鬼梦啦,急成这样。”

“我梦见一条又长又粗的软鞭,像蛇一样把你卷走了,我在后面追啊追啊,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追出去了。”

郭芙双臂抱膝,委屈地撇着嘴,看着杨过拧紧的眉峰,她心中不快,做个梦也值得他生气,小气鬼。

“怎么啦,我长这么大不是好好的么,气死谁啦,要是有气死人的本事还辛苦练武功做什么。”郭芙不服气地耸耸肩,嘟着嘴嘟哝。

曲起的双膝托着小巧的下巴,脸上露出梦幻般地神情,杨过一看便知她又陷入刚刚的梦中了,大眼睛中含着不确定的惊慌,唇角扬起一丝自嘲。

郭芙心中暗骂自己笨,沉浸在初遇宋慈的情景中,旋风般的软鞭虽快却比不了杨过身形快,如今怕是没有人是杨大哥的对手,自己瞎担心什么,真是又傻又痴。可是这个梦那么真实,似鞭似蛇,长长的一道黑影卷住他,把他拖入一团迷雾中,自己拼命的想抓却抓不住他。

“你看你迷迷糊糊的样子,一刻也不让人放心。”杨过在她身边坐下,握住她的手,“芙妹,你心中很不安吗?”

“没有。”郭芙回过神来,冲他微微一笑,“可能是第一次见使软鞭使得这么奇妙的人,新鲜好奇罢了,所以脑中总会有那个场景。”

“不许想别人,你脑子里只能想我。软鞭有什么神奇,等出了城我教你用紫薇软剑。”说着话低头瞧见一双裸足在绸裤下半遮半掩,白嫩如玉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红,玉趾纤纤状如春笋,他忍不住伸过手去,指尖刚刚碰到细腻的肌肤,一双莲足便如受惊地小兔子般逃掉了。

随着他的眼神向下看,郭芙瞧见自己一双裸足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,她脸上一热,立刻改变姿势,半跪半坐把脚藏在身子后面。“不许乱看!眼睛不想要了么。”

杨过错开眼,伸手拧拧她的鼻尖,轻快地说道,“脾气还挺大。快梳洗一下,我带你去街上瞧热闹。”

他起身向外走,似是想起什么,又返回她身边,俯下头凑在她耳边坏坏笑道,“十四年前我便称你是未过门的妻子啦,有什么不能看的。”

说完他大步走出去,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。郭芙方才回过神来,气得直咬牙,坏东西嘴上一点不肯吃亏,变着法惹人厌。

转头看到榻边放着一顶帷帽,郭芙立刻猜到是杨过刚刚买回来的,她噘噘嘴,拿起帷帽在头上比了一下,大小刚刚好,只是不太习惯戴这种帽子。随手把帽子丢到一边,起身梳洗更衣。

郭芙收拾完正要出门,瞥了一眼榻上的帷帽,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来戴在头上,她知道最后的结果都是自己被迫妥协,又何苦浪费时间跟他做对,一顶帽子而已,犯不着扯来扯去。

杨过闲闲的靠在门框边等候郭芙,门开了,一抹茜影闪出,轻红窄袖便服裹着婀娜的身姿,银灰色的薄绢自帽沿垂至颈部,随着身形移动,烟纱在她周围飘飘而动,朦胧灵动的美,宛如画卷中走出的翩翩佳人。

郭芙微微撩起覆面素纱,黛眉粉面漾着浅浅的笑容,纯美如水的眸子闪着迷人的情愫,含着一份灵气,蕴着一丝顽皮。半束秀发,墨绵般的青丝柔顺的披在身后。

她冲着看痴了的杨过甜甜一笑,含羞问道,“合适吗?我没戴过帷帽。”

“灼灼芙蓉姿,芙妹…你真美,若隐若现的美令人心颤。”清澈的墨瞳痴迷的看着她,深深望着眼前艳丽绝俗的人儿,头戴帷帽的郭芙散发着浓浓的神性感,别有一番动人风情。

“素手挑幂蓠,半露芙蓉面,一笑倾国色,风动撩人心。这是杨大哥想表达的对吗?”她淘气地笑道,冲他眨眨眼,浅浅梨涡漾满俏皮。

“真不害臊,夸自己夸得这么明目张胆。”

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,携着她出了店,眉梢隐着笑意,侧目望着她,“我喜欢芙妹这个样子,个性张扬的流光溢彩,我的小美人终于长大了。”

粉润的小嘴微微噘起,像朵鼓涨的小花苞,精致的鼻尖皱了皱,郭芙轻声一哼,“还不许人说实话啦,我就是生得美怎么啦,难道还要掖着藏着不成。还有啊,‘我不是你的’懂吗?”

“这么美只能我看,别人不可以看。还有啊,是不是‘我的’这事郭伯伯说了算,懂吗?”他学着她的口吻回她,牢牢牵着她细腻的小手,心中一片安宁。

两人说说笑笑来到街角,华灯初上,街上人流如织,刚刚那和尚打坐的地方围拢的人群更多了。

杨过护着郭芙挤入人群,刚刚站稳便觉一道熟悉的目光向他射来,眼角余光骤然扫到一袭月白长衫。他心中猛然一震,思忖道,怎么又是那个宋湘,这人真是阴魂不散,难到他一路跟踪自己?好像不太可能,以自己的武功有人跟踪早就被发现。嗯,他身上还背着包袱,说明是刚刚才进城,应该还没来的及投宿。想到这杨过心中略宽,他下意识侧身护住郭芙,挡住了宋湘看过来的视线,接着回眸瞥了宋湘一眼,目光清冷含着警告。

郭芙极少关注街头的江湖术士,平时她也很少去凑热闹围观,跟随杨过出门反而添了许多新鲜有趣,她好奇地看着打坐的和尚,耳中听着围观人群的窃窃议论,并未注意对面的‘熟人’。

突然那和尚手掌轻轻一搓,手心中蓝荧荧的冷焰燃起,他手腕轻轻翻转,一团白色的火焰在地上绽开巴掌大的莲花。

“杨大哥,你快瞧,好神奇。”郭芙大眼睛里流动着兴奋又好奇的光泽,忍不住用手轻轻撩起薄纱想看得更清楚些。

“这有什么,一会儿就破他的小把戏,骗子。”

“刚才有人议论他都三天水米不进了,可是杨大哥你瞧,那和尚面色红润,唇色饱满,哪里有像没吃饭的样子。”她扯着杨过的衣袖,转头望向他,充满好奇地眼神凝固在他身侧数步外,一刹那间兴奋的小脸转为惊讶。“杨大哥,那…那…那不是……”

话未说完就被杨过霸道的打断了,“把面纱放下,别乱看,你跟人家熟吗?”

“你胡说什么呢!我的意思是,咱们被跟踪啦?”一小双手紧张地攥紧他的衣袖。

他俯望着面纱下焦虑的小脸,轻声笑起来,“小笨蛋,咱们哪能吸引得了贵公子,人家是碰巧进城,我们碰巧在这儿而已。”

“呃……你又能猜得准啊?”

“当然!乖,把目光收回来不许盯着人家看,姑娘家要懂得守礼。”

那宋湘似乎知道郭芙在瞧他,突然回眸冲她点头微笑,眼神温和中带着熟识的热情。

“我们要跟他打招呼吗?”

“郭芙!你老实点,想什么呢。瞧上人家啦?这么急切的想跟他结识?”终于杨过开始不耐烦了,冰冷的面具下看不出任何表情,唯有那双凤目闪着霸气的光芒,冷冷笑道,“走吧,去跟他引荐我的郭氏夫人。”

他的手在她纤腰处捏了一把,无声的肢体警告和那句‘郭氏夫人’挑起了郭芙的怒火。

“龙氏夫人还生死未明呢,杨大哥怎如此不知礼?辱没自己不说还要牵连他人?”

“芙妹…我…你…别跟我一般见识,我这张嘴太臭,就知道胡说八道惹你生气,咱们不赌气啦行不。”被郭芙抢白了一通,他满面羞惭,软言求和。

见她不再理他,只噘着小嘴低头看地,刚刚的好兴致全被他扫光了。

“你知道那和尚为什么三天不吃仍然红光满面吗?芙妹好好瞧瞧他颈子上的那串佛珠,玄机全在那呢。”凑近她耳畔低声耳语,杨过及时转移话题。

郭芙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,细细看着和尚颈中的佛珠,那串珠子呈黑红色,似是紫檀,却也不像,一颗颗乌溜溜的有鸡蛋般大小,她瞧了半晌也没瞧出有什么特别之处,忽闪忽闪的大眼带着疑惑望向杨过。

“我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呢,难到挂着佛珠诵经就可不食烟火?”

杨过神秘地笑笑,也不急着回答,有意想看她着急的样子。

“杨过!你真急死人了,总是吊人胃口。那和尚故弄玄虚行骗,怎么你也跟着玩花招、卖关子。”

看着她又急又气,又无可奈何的样子,杨过咧嘴笑起来,压低声音说道,“芙妹,你看那每个珠子的颜色光泽是不是不同?微微有光泽的是木质珠子,浸过染料后的漆光色,一共有六颗,余下的是暗淡无光的珠子,我猜无光的珠子是粮食同药物混合而制,可以果腹抗寒。每日服用两颗,三天六颗大丸药足矣抗饥。”

郭芙一边听他讲解一边细致观察,那些珠子真的光泽度不一样呢,杨过所说的六颗木珠隐隐发着暗淡的光泽,而其余的珠子却是乌蒙蒙的一团。

惊讶他敏锐的洞察力,郭芙心中顿生敬佩,好个绝顶聪明的杨大哥,这等聪明才智绝不输母亲,若是当年他肯留在终南山,如今怕是已成全真掌门了。

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,笑自己想偏了方向,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,人近中年回首往事,才知道走再多的弯路也是为最初的理想努力。有些人注定成长的比别人艰难,因为懂事晚,自然需要多劳筋骨、多磨意志。

现在的他蜕去年少的顽劣,逆境拼搏,向阳而生。终于活成了他追求的样子,此生应该无憾了吧。掌门也罢,孤侠也好,爹爹的心也能放下一半了。

只是自己害他身残,却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,每当深夜无眠时,喷涌的血雾总会在眼前浮现,还有杨大嫂跳崖后他悲戚的神色,这些画面时时在脑中展现,折磨着她、提醒着她,远方有个孤苦的人飘零无依,令她挂念一生。

今日许他一诺,在期盼中纠结,善良的希望小龙女活着回归,亦真心不想她再跟杨过有任何反纲常的瓜葛,师徒本该是最重要的伦常关系,没有血缘却胜似血缘。

“芙妹?想什么呢?”见她眼神注视着空中,凝想不语,杨过知她又神游物外了,他了解的笑笑,自小这丫头就不专心,常常在神游假想中怡然自乐,心思跳跃的她总学不好功夫。

“弟子事师,敬同于父。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”

郭芙心中所想脱口而出,话音一落她立刻惊呆了。暗骂自己笨,怎么能如此藏不住心事,好端端的又扯这事干什么。恨自己没心没肺乱说话,脸上倏地红透,双手绞在一起,还好有面纱遮住,不然要多尴尬呀。

他深深看了她一眼,正色说道,“芙妹,你放心,我懂。”

郭芙定了定神,故作轻快转移话题,“杨大哥你瞧,好些人都给香火钱了,还有磕头的,咱不能让骗子得逞吧。”

“那是自然,你不等这假和尚把骗人的把戏全使出来再戳穿?”

“身份也是假的?他不是佛门弟子?”郭芙更吃惊了,杨过居然连真假和尚都能瞧破,这也太神了吧。她面露崇拜转头看他,面纱下灼灼目光像要把人融化一般。

“杨大哥怎么瞧破的,快说给我听听。”

“芙妹你看,那和尚僧服为长衫,说明他平时不习武,因为习武的武僧习惯着短衫,再瞧他衣襟袖口处油渍斑斑,应该是素日喜食油腻食物,僧人平时饮食清淡,衣物上又怎会沾染许多油污?第三就是他穿的僧服颜色不对,通常佛门弟子是不穿红黄蓝白黑正色衣服的,他这种最最底层的和尚的僧服应是用旧衣拼凑而成,然后再染色,成为混色,你瞧瞧他的衣服不用我再解释了吧,此人就是一秃头行骗的假和尚。”

“天哪,杨大哥你怎么懂这么多,而且观察细微,思路清晰,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识破了骗子的所有伎俩。你是怎么办到的?太厉害了!”郭芙听完杨过条理清晰的分析,满含笑意望向他,亮晶晶的杏眼毫不掩饰对他的羡慕和崇拜,唯有唇角的微笑流露出一丝害羞。

“我要是有杨大哥一半聪明就好了,就能更好的帮衬父母守城。”她偏着头不无羡慕的叹息道。

艳丽的小脸洋溢着暖暖的温情,照亮了他一颗心,点燃了他满腔热血。

“芙妹,你很聪明,就是你这小脑袋有点懒,平时不等你思考郭伯母便为你打点好一切,所以你这脑子也没有用武之地。加上江湖经验少,如何能比得了我这种浪子?你很好,一直是郭家的骄傲,郭伯伯每次提到你都开心、都自豪。”

“爹爹跟你提过我?”

“是,每次见面都会聊起你。”他拉着她的手向前靠过去,“我们靠近看看,这秃贼骗术还蛮多的。”

“刚刚他掌中的蓝色火焰是怎么回事?”

“鬼火知道吗?他的手心中应该是处理过的骨头粉,只要两掌稍稍摩擦就会产生蓝绿色火焰。地上的白焰莲花知道是怎么回事吗?”

见她摇头,他冲她眨眨眼笑道,“我把骗术给你讲表白,芙妹一会去揭穿他。”

“杨大哥会帮衬我的对吧。”

“当然,这么好玩的事芙妹试试看。”

见她点头,他牵着她挤到简陋的功德箱前站定。郭芙正要开口,却听那和尚哑着嗓子说话了。

“这位姑娘近日要小心了,贫僧瞧着你周身光华暗淡,常人身体是白色光晕,而姑娘全身所罩光晕泛青,恐有血光之灾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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