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艳冷香

强扭结香(36)

鸡鸣三声月偏西,水烟雾色缓缓散尽,天边一抹白光越来越亮,忽而东墙外响起丁丁当当的风铃声。 

 
清脆的铃声里藏着极轻的脚步声,杨过侧耳细判,渐近的脚步声是两个人,似乎是一男一女。未及细思便听到周谨颤声高呼。 


 “蕙妹——”  


随着周谨急切的呼唤声,一抹紫影自墙头处飘然落地,院内几人寻声而望,紫衫女子身后跟着身着一位青色短衫的汉子,女子轻纱覆面隐去了真容,那男子身材魁梧约三十岁上下,双目炯炯,容貌雄毅。  


杨过只瞧了一眼便认定那男子善骑射,一袭粗布短衫裹不住一身血性胆气,虽有跳步如飞之能却谨慎的跟在紫衫女子身后。 


 “妈,我寻了你半夜。”紫衣女子轻灵地奔入黑衣妇人怀中,伸出双臂搂住母亲的瘦削的肩膀,柔声说道,“妈,对不起,女儿回家迟了,咱们回家好不好。” 


 “蕙娘——”  


“谨哥哥——” 


清澈如水的眼睛看向周谨,紫衣女子轻轻一唤却再也说不出话来,雾气氤氲了两人的双眼,相视无言,除了不忍还有尴尬,却再也寻不到一丝一缕的温情。  


“妈说过不难为他的,您老怎么食言了。”  


“我没难为他,他不活得好好的么。”黑衣妇人面色微变,淡淡瞥了一眼周谨,心中思道,不难为便是活着呗,至于活成什么样那是他们造化。转而瞧着女儿她柔声说道,“丫头,你回家晚了一天,你才食言呢。病医好了?”  


“伯母,侄儿无能,蕙妹体内余毒虽消,只是皮肤上的斑痕却消不掉了。”青衫男子向着黑衣妇人躬身一揖,面露愧色。 


 “这事哪能怪你?既然都回来了,咱们回家吧。”黑衣妇人一手牵着女儿,一手拉着青衫男子,转身欲走。 


 “嫂夫人,苏姑娘,你们请留步。”周夫人缓步上前,急声唤住将要离开的三人,接着遣退院内仆从,低声说道,“孩子们都在,以后也不可能再聚在一起了,我把藏在心里的包袱说出来,亦是警醒后代,切莫一错再错。”  


“谨儿,去给你苏伯母搬椅子来。”周夫人独自立于院中,一面指使儿子去为黑衣妇人上座,一面转头向着杨过说道,“家丑不外扬,杨少侠与夫人便当听个故事罢,日后行走江湖多多告诫那些见利忘义之人。”  


院内陷入一片沉寂,黑衣妇人面色稍缓,目光中透出释然之色,她缓缓坐入椅中,等待着,等着那多年前的冤屈得雪。不求别的,只求肇事诬陷者悔悟知错便罢了。


周夫人理了理鬓发,沉默片刻轻轻开口,“那年我刚嫁入周家,你父亲还在军中当差,原本押送粮草的差事不归他,可是偏巧军中有人告假,人手一少便要你父亲临时顶差去送军饷。可是闲散惯的人哪里懂得军法军纪,在当值的夜里他无视法纪饮酒寻欢,导致军饷被金兵盗走。后来在追讨过程中你父遇到了苏家大哥,那天苏大哥带着自己的兄弟刚自金兵手中劫获粮钱,当他得知那是朝廷的军饷时,苏大哥原封不动送到你父亲手中,并且带着自己的兄弟帮你父护送军饷返营。可是这凛然正气并未打动你父亲,在利益的诱惑下,你父亲反口诬告苏大哥一众是山匪。当你父亲带着丰厚的赏银返家时亦辞去了军中之职,从此便苟活于世。” 

耻辱的回忆令周夫人与苏夫人泪眼模糊,遥远的往事竟如此不堪,郭芙偎在杨过身边唏嘘不已。 

母亲的叙述搅翻了周谨的心,他晃悠悠倚在树下埋首胸前,再也抬不起头来。脑中飘荡着清脆的笑声,娇蛮的小脸浮在眼前,蕙妹曾经说过的话仿佛在耳边响起,‘谨哥哥,咱俩出去闯闯嘛,我可做不惯清闲少奶奶,我爹爹说,爷爷是英雄,咱们不该活成爷爷的样子吗?’ 

“妈,这些是真的?”蹲在母亲身前的苏蕙娘眼中闪着点点泪花,自小跟着爹妈四处游走,原来是为了东躲西藏。 

黑衣妇人点点头,轻轻说道,“那时我还不认识你爹爹,也是天定的姻缘罢,你爹爹是朝廷认定的贼首,那天我无意中瞥见法场上的他,只一眼便被他吸引住,当下劫法场救了人,从此竹花仙子在江湖中就销声匿迹了。” 



“‘竹花现,厄运临’,啊呀,原来大婶是传说中的竹花仙子,我听妈讲过故事,说是古代越人一脉,我以为只是传说呢。”一双美目含着好奇和惊喜,郭芙满脸激动,细致打量着瘦小的黑衣妇人,她跟传说中的不一样,或许传说都会多多少少歪曲事实吧,“杨大哥,你听过吗?你知道吗?咱们今儿有幸见到真容,你说是不是很幸运。” 

“不是‘厄运临’嘛。”杨过好笑的看着身边的丫头,故意打趣她。自己没听过什么竹花仙子,但只瞧那大婶功夫心中已知厉害,“芙妹别打岔,先听大婶讲完。” 

“没什么可讲啦,事情就是这样,后来两家人在此地相逢,是仇是亲便理不清了,上辈子的恩怨反而害惨了孩子。”黑衣妇人淡淡说着,一双眼睛也好奇地打量着郭芙,年纪小小的丫头到底什么来头? 

“是我们把坏事做绝了,此地重逢后才知道苏大哥是公公定下的亲家公。做了坏事的人自是要转着心思揣摩别人,我们以为苏家会借结亲的机会寻仇,所以就变着法的要退婚。”毫无生气的脸沉浸在往事的折磨中,周夫人低声诉说着往昔的罪恶。 

“所以你们出重金买凶绑走了我女儿,只是没想到那贼首瞧上我家闺女,有意收她做儿媳,那山贼原是想用药酒试试她的性子,没想到你们又买通他的手下,在酒中渗入醉心花的花蕊,使小蕙身中剧毒。这种下作的手段你家谨公子不知道吧。” 

“妈,别说了,求你别说了。”泪水涟涟的蕙娘轻轻摇着母亲的臂膀,不忍心让周谨知道自己中毒的真像,未经历过风浪的公子哪里受得住残酷的现实。

 “蕙儿啊,讲开了断个干净。”黑衣妇人抚着女儿秀发幽幽长叹,“长痛不如短痛,不然纠纠缠缠要到何时?” 

“谨哥哥,我都好了,我的毒都除净了。” 苏蕙娘奔到周谨面前,此时的周谨目光中透着无尽的悲苦,身子已麻木到无感无觉。她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,一迭声道,“我没怪过你,从来没怪过,谨哥哥千万别自责。” 

“蕙娘,你的脸…你的脸…”周谨虚弱的抬起胳膊想去触碰轻薄的面纱,缓缓伸开的手指动了动又落了下去。

 “脸不碍事,人是好的,哥哥放心。蕙娘食言,余生不能陪伴哥哥,令周家爷爷失望了。我去了,谨哥哥珍重,你过的好我才能安心。” 

深深望入他的眼中,苏蕙娘的目光中含满期盼与心疼,打出娘胎便定了亲的姑娘,生命中认定了他,幻影一般的夫婿伴了自己二十余年,曾经那个嫁他就学着爱他的姑娘长大了。 

“好姑娘,是我配不上你,周家对不起你们,这债还不清亦还不起,往后余生甘愿受罚。” 

“谨哥哥别这么说,爹妈心里没有恨,妈说过,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。多修善因比负罪自责强千百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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